建立“事功”的第一利器——《老子》的事功思想
《老子》一书“整个哲学系统的发展,可以说由宇宙论伸展到人生论,再由人生论延伸到政治论。然而如果我们了解老子思想形成的真正动机,我们当可知道他的形而上学只是为了应合人生与政治的要求而建立的。”(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
道家者流——“《老》入《庄》处”的理想人生
个人认为理解《老子》一书“事功思想”的枢机应是这一句: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老子·第三十七章》
《老子》全书中没有一处说过要人“无所作为”,所谓“无为”应理解为顺应客观规律而“不妄为”,更不能仅凭一腔热血和满腹激情就胡作非为。再看一句话——“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老子·第八章》),特别是“事善能,动善时”,意即把握规律、认清形势、看准时机之后方可展开行动,而在这之前应保持卑下厚重,心思沉静。更进一步说,一个阶段只做一个阶段该做的事。这与《孙子兵法·军形》中“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的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
历朝历代对道家思想的评介可谓汗牛充栋,但个人认为最精当也最公允的评介应出自太史公司马迁之父司马谈。(这里要指出一点,司马谈所论道家思想侧重黄老一支。)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史记·太史公自序》引司马谈《论六家要旨》
又“道家者流”这一提法首见于《汉书·艺文志》,其论述如下:
“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合于尧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谦而四益,此其所长也。及放者为之,则欲绝去礼学,兼弃仁义,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
道家者流从来不会饱含热泪,高声疾呼“经世济民”。虽然波澜不惊,却又步步在先,总是在不声不响中把事情办的极尽完美,确实做到了“事少而功多”。
西汉开国功臣陈平的一生可以说把《老子》中事功思想的特质诠释得淋漓尽致。
据《史记·陈丞相世家》记载陈平年轻时“好黄帝、老子之术”,我想正是这一知识基础很大程度上划定了他的人生轨迹。
因势制变,“六出奇计”,辅佐刘邦建立并稳定汉朝江山。(这六条奇计是:捐金反间项羽君臣;以恶草进楚使,离间项羽范增;夜出女子二千人,解荥阳之围;蹑足请封韩信;出计伪游云梦擒韩信;解白登之围。)
审时度势,历仕高祖,惠帝,高后,文帝四朝,竟“以荣名终”,堪称“政坛不倒翁”。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在高后悍妇当政,大肆排挤、诛戮开国功臣和刘姓皇族的背景下韬光养晦明哲保身,而后适时果断地与太尉周勃联手,“卒除诸吕”,“定宗庙”,成为安汉兴刘的中流砥柱。
但后世有很多人诟病陈平是“阴谋家”,只靠耍些“卑鄙伎俩”发家致富,没品。呵呵,我冷笑,那些以正人君子自居的朋友,先别顾着自命清高,问问自己除了“眼含热泪”地“忧国忧民”。还有什么用?还能做什么?废物一个!!!!!!嘿嘿。哦,我忘了他们的特质——“区区笔砚之间,数黄论黑,舞文弄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坐议立谈,无人可及:临机应变,百无一能。”
陈平运用现实手腕实现理想目标,且得以善终。确是实现了《老子》事功思想的最高境界:“无为而无不为”。
天地之间的逍遥游——《庄子》的生命理想
个人认为理解《庄子》一书中“生命理想”的枢机应是这一句:
彼至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庄子·外篇·骈拇》
同比于西方世界所谓的“阿波罗精神”和“狄奥尼索斯精神”,《老子》偏重于“哲理的思辨”,《庄子》则侧重于“审美的体验”。
个人主张《庄子》提出“逍遥游”,并不是因为对现实的无奈而消极逃避,乃是出于对生命的极端热爱。
把《庄子》当做治疗精神创伤的“良药”或是躲避现实的“龟壳”乃是对《庄子》思想的最大亵渎。有这样一批人,平素里意气风发踌躇满志,随时筹划着大干一番,但稍不得意即“隐遁山林”并以道家者流自我比附,吟风弄月,酸不溜丢,我想称之为“变态道家”和“精神侏儒”是再合适不过了。
大家可能会觉得这话比较刻薄,但我想指出的是,之所以这么评价他们,是因为这批人在“隐遁山林”的同时“心”也随之死亡了。“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庄子·外篇·田子方》),这里的“心”不是“功名利禄心”而是“热爱生命之心”。这批人实质上是用消极的“愤世嫉俗心”替换了“功名利禄心”。这个过程与“热爱生命之心”没有丝毫关系。
真正的庄子境界应该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论身处顺境或是逆境都保持着对生命的热爱。“怎样使有限的生命具有高远的意义和永恒的价值”这才是《庄子》要探讨的主要命题。也只有朝这个方向努力,才算是真正向人生的“《庄子》境界”迈出了第一步。
在我看来春秋时期的范蠡是真正实现了人生的“《庄子》境界”。(范蠡生活的年代早于庄周,本处所论仅就思想层面而言)
我评判的依据并不是他辅佐越王勾践灭掉吴国,称霸一方。也不是他两度经商发财,富甲天下,名垂千古。也不是太史公所说的“三迁皆有荣名”。
可以说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靠着对“使有限的生命具有高远的意义和永恒的价值”这一理想的坚持,进退有据,极尽完美地实现了人生的华丽转变,是名副其实的“逍遥无待”:灭吴成功之后,急流勇退,携心爱之人泛舟五湖(此为西施归宿之一说,李义山诗云“永忆江湖归白发”亦即指此事)。而后“耕于海畔,苦身戮力”,“居家致千金居官致卿相”,因自觉“久受尊名,不祥”,“尽散其财,间行以去”。最后,迁于陶,“致赀累巨万”,得以善终。
抛开结果不谈,仅就生命历程而言,范蠡的一生过得充实而精彩,或“隐”、或“仕”、或“商”都不重要,关键是这些选择的背后是范蠡对生命的热爱和对生命价值的清晰认识,“无待”方可逍遥。
结语
“《老》入《庄》处”的理想人生算是论述完了,呵呵,但关键怕还在于两者之间的平衡与协调。“应物而无累于物”,殊非易事。一不小心就可能变成“畸形人生”了。